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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房
【 小说苑(长) 】2023-08-29
日照检修 邓加泽​

       一道蓝光闪过之后,紧接着一声闷雷,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。张新生正迷迷糊糊的做梦,他梦见自己被推进手术室。大夫们一个个穿着白大褂走来走去,像是屠宰场里的屠夫。其中一个大夫,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手术刀,照着他的胸口刺去。只听扑哧哗啦……张新生被惊醒了,吓出一身冷汗,愿来是二号病床上的小男孩踢翻了尿盆子。八号病房是六人间,张新生住在一号床,三号床上住一个大学生。四号床住一个叫磊的小男孩,前天被推进手术室,压根就没出来。他父母哭的死去活来!他有二个姐姐、小磊的父母为了要儿子,东躲西藏,好不容易生个男孩,还被镇上计划生育罚去十几万。家里为了给小磊看病,花光了所有的积蓄,还借了一腚帐。哎!好好的,前几天大家还在一块玩,说没就没了……五号床上的小明、家是济南当地的,昨天出院回家了,六号床住着一个叫李军的大哥哥……

查房了,查房了,大夫、护士一大帮,鱼惯地进入二楼东头的八号病房。走在最前面的是主治医师乔阳,他们一群人来到张新生的病床前,乔阳大夫温和的说:“张新生,不要睡懒觉,起床了。你做好准备,下周一给你做手术。”试过体温,量了血压,大夫们又询问了一些其它情况,如大小便,血常规,有没有其它炎症等等,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,就又到另一个病房。重复着同样的工作……

张新生磨磨唧唧地穿好衣服,胡乱吃点东西,来到楼下。给家人打了一通电话,然后关掉手机,他像卸下了一付千斤重担,顿感轻松。自从有病住院,他的心情一直烦闷不安。他在苦苦的挣扎,苦苦的煎熬,他深深感到自己十九岁的肩膀太嫩。承受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,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!现在好了,这一切的一切都即将过去了,管它呢!上天堂还是下地狱,星期一早上往手术台上一躺。生死由命!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,由它吧!住院二个多月以来,他懒的上街逛逛,这回得好好欣赏一下泉城的风光。据《老残游记》记载,古时候的泉城家家垂柳,户户泉水。大明湖、趵突泉、黑虎泉、珍珠泉、七十二泉天下传。今天到要好好转一转,看一看……

张新生辗转来到李清照祠堂,李清照是宋代著名的女词人,她因丈夫远走它乡,无限思念……写下了很多优秀的诗词,其中有一首,

《醉花阴》

“薄雾浓云愁永昼,

瑞脑消金兽。

佳节又重阳,

玉枕纱厨,

半夜凉初透。

东篱把酒黄昏后,

有暗香盈袖。

莫道不消魂,

帘卷西风,

人比黄花瘦。”

还有一首

《如梦令》

“常记溪亭日暮,

沉醉不知归路。

兴尽晚回舟,

误入藕花深处。

争渡,争渡,

惊起一滩鸥鹭。

      ”多么优美的词句啊!这首词是说李清照醉酒晚归,迷了路,误入藕花深处。滑着小舟向前向前,桨声惊起岸上栖息的一群鸥鹭。你看,古人喝个酒,滑个小舟都行走在诗情画意里,令人无限向往,美醉了……

四月的风软软的,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一湖春水波光鳞鳞,令人留连忘返。张新生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,小汽艇的马达声由远而近、驰到岸边。张新生随着游客登上小汽艇,小汽艇又欢快地驰向湖心的小岛。小岛上有一块翠绿色的草坪,刚刚生出的嫩芽儿毛茸茸的,散发出清香。岛上有几幢古色古香的,红砖碧瓦的古建筑,全都是买日用品和旅游记念品的小啇店。几株古老苍劲的老柳树倒映在湖水之中,仿佛在向游人们诉说着,大明湖的几翻风雨,几度春秋。张新生来到明湖照像馆,看着镜子里自己阳光帅气的脸,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。尽管是在病中,但他那张年轻的脸,依然充满了青春特有的朝气。还行,能对起观众,就算见上帝也能托生个好人家。他给自己照了一套艺术照,这也许是最后的纪念吧……

走出大明湖公园,他来到一家烤鸭店。买了一只烤鸭,要了一瓶红葡萄酒,自饮自酌。

对酒当歌不胜愁,

烦心愁事上心头。

今日有酒今日醉,

管他歌舞几时休。

张新生长长的一声叹息!

这也许是最后的晚餐了,张新生举起酒给自己说:“来,干杯!”喝它个一醉方休,一醉解千愁。醉了没有忧愁,没有烦脑,喝醉了真好!酒这玩意还真不错!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喝酒!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,张新生似醉非醉,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医院。“张新生,这大半天,你干什么去了?到处找你!”“杨护士长,我上街去了。”张新生被杨护士长这一喊,酒吓醒了一半,他赶紧沿着走廊溜回八号病房。好累啊!他想好好睡一觉,可是怎么也睡不着……

夜深了,他翻辗千侧,怎么也睡不着。病房里呻吟声,呼嚕声响成一片。是谁在小声哭泣?大概又是隔壁病房里的小红姐吧!她白天好好的,一到晚上就哭。听说她丈夫是个当兵的,小红姐做手术都没回来。这大兵心也够狠的!她老母亲都七十多了,还得天天跑来跑去的照顾她!三号床上那个大学生,他女朋友三天二头大包小包往病房里拎。一来二个人就咿哩哇啦说个没完,说的什么我们一句也听不懂。到底人家是有学问的人啊!谈个恋爱还用英语。小红姐感慨的说:“瞧瞧人家,这才叫生死恋呢!真像一对鸳鸯鸟。”管它什么鸟,恋就恋吧!

天快亮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下起了小雨。记的小时候张新生总是爱站在窗前看那飘飘洒洒的雨丝,聆听那滴滴嗒嗒的雨声……

半夜听雨到窗前,

任小雨滴滴点点。

这丝丝小雨,

一夜到明天。

连夜风声连夜雨,

宿鸟惊复还。

风雨崔花满地残,

落红去难留。

春暮凄凄,

说不尽心事无限……

楼下的平房是烧伤科,烧伤的病人一天到晚鬼哭狼嚎。尤其到了晚上,病人那痛苦的叫声令人心有余悸。张新生好奇,平时没事经常溜到楼下,爬在窗台上,看那些烧伤的病人。有的烧伤了手,有的烧伤了脚,有的烧地面目全非。样子十分可怕。但他还是经常去偷着看,到底为什么?他也说不清,也许他是想知道他们从前的样子吧!

张新生还有病房里的几个小家伙,没事就爱听六号病床上的李军大哥哥神吹。李军大哥哥,是来自山区的民办教师,家里很穷,来看病借了不少钱。他从来不舍得买菜吃,每顿饭只吃二个馍头,一块咸菜。有时我们几个看不下去,就悄悄给他买份菜。他也不客气,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用他的话说:“都是难兄难弟,不必客气。”不过吃完之后,李军大哥哥一定给我们讲一个非常好听的故事。我们几个还像往常一样等着听故事,只见李军大哥哥的脸由黄变红,神色庄重。半晌缓缓地抬起头来,“哎!我来二个多月了,到现在也没排上号做手术。天热了,我该出院了。”我们几个,异口同声的问:“大哥哥,你不治病了?”李军大哥哥很难过地的说:“不能再住了,我来看病,家里借了不少钱。我欠她的已经够多了!万一给她欠下一屁股帐,往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哟!”“李军大哥哥,她是谁?”“她是我妻子。”于是,李军大哥哥就给我们讲述了他和他妻子的故事……

“她叫小玉,是我的高中同学,俺俩从小一块长大。你们别看俺长的不怎样,她没说的,是我们全村最漂亮,最能干的好姑娘。小时候我俩一块割草,她割了草,总是俏俏的往我筐里放。上劳动课抬沙子,我总是偷偷的把筐往后拉。后来我们长大了,她出息的亭亭玉立,就像初春的桃花,含苞欲放,是我们十里八村难得的好姑娘。去年我得了这个病,她一分钱的彩礼没要,二话没说,就跟我到乡里领了结婚证。我们村的人都说:“李军啊!你小子那辈子修来的福气,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。”这不,我来住院。她摊了一宿的煎饼,帮我收拾好行李,又送我上车站。我这病啊!不能再拖累她了。”李军大哥哥象是自言自语,又象是说给我们听……

上庄上庄,

我的家乡。

离别三月,

昼夜思想。

快回家乡,

看看姑娘。

李军大哥哥说着,说着,眼里浸满了泪花,他一个大男人抱着头,蹲在地上,哭地呜呜的……当时我们几个并不完全明白他的心情,但还是被他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!也许他的故事和大多数爱情故事一样有点俗,值到现在我才明白,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人间真情啊!

问世间情为何物

他只叫人以身相许

问世间情为何物

他只叫人生死相随……

早晨病房的走廊上乱糟糟的,陪护病人的家属洗刷,弄的水哗哗地。打扫卫生的阿姨在病房里又擦地,又抹桌子。弄的病房里叽叽歪歪,好烦啊!不知谁喊了一声:“查房了,查房了,”一声查房了,整个病房立刻安静下来。乔阳大夫很温和的问:“张新生,今天感觉怎么样?”“乔大夫,我很好。”“今天你不许乱跑,那儿也不能去。一会大夫来给你检查,明天早上八点手术。一会护士来给你消毒,掰皮。中午以后,不许吃东西,不能喝水。记住了吗?”“大夫,我记住了。”“那好,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。”“中午以后不能喝水,不能吃东西,不能乱跑。””好!很好!”第二天早上八点正,张新生被推进手术室,手术室的大门被紧紧的关上了。一步门里,一步门外,就好像是生死交世线。有多少人从这里进去压根就没出来,又有多少人从这里获得了新生。张新生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祈祷!大慈大悲的佛祖,请保佑我平安!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什么叫生死离别!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对生命是如此的渴望!一会他被抬上手术台,只见一个护士,端着一个白色的大托盘。上面放满了各种医疗器械,手术刀、针、钳子、钩子、镊子、纱布等等……一会麻醉师开始给他打麻药。张新生看着头上面的无影灯说:“大夫,有一个不亮的。”“你观察的怪仔细,好!给你换个亮的。”乔阳大夫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家住那里?今年多大了?”等等……他们就这样一问一答,一会儿麻药就起作用了。他心想!见上帝还要先查户口吗?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得上天堂吗?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大脑渐渐地模糊了,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,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,可怜的“小羊羔”。他做了一个梦,他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,一往无际的大沙漠。他疲倦地走啊走!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,突然柳暗花明。他终于走出了沙漠!来到一个有高山,有流水,还有鲜花的地方……

当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。一缕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进了病房,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。他的第一感觉就是,我没死!他问大夫:“我还活着?”在场的大夫、护士都被他逗笑了。乔阳大夫高兴的说:“我确定你还活着!小伙子,放心吧,祝贺你!手术做的非常成功!你好了以后完全可以去跑马拉松”“真的?我好了,我完全好了吗”“真的,你好了,你完全好了。”张新生就像范进重举一样,嘴里不停的说:“我还活着,我好了,我完全好了。”在场的大夫、护士又一次被他那傻样给逗笑了!活着真好!于是生命给了他全新的意义,人生活着才是最美丽的!时间过的真快,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。到了张新生该出院的日子了,他激动的一大早就爬起来。整理好自己的行装,换上崭新的衣服。早饭后他给大夫、护士还有八号病房的病友们一一告别……此时此刻他激动的心情,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!张新生走到楼下,悄悄地抹去脸上的泪水,朝着八号病房深深的鞠了一躬!然后转过身来,迎着一轮冉冉升太阳,大步走出医院大门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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