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： 小说苑（短） >> 进城看孙子 >> 详细内容       王老汉七十三了，第一次进城。
      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，老婆子嘟嚷着不去吧太远了。离城一百多里，一辈子只听说没去过。要不是孙子在城里上大学俩月没回来，三代单传，儿子儿媳又在外省打工，他惦记这一手拉扯大的宝贝孙子，是不是在城里受欺负了？难道花光钱回不来？还是遇到什么麻烦？越胡思乱想眼皮跳的越厉害。
      好在这年头路方便，都有客車到城里，每天一个来回。忙乎好几天准备孙子喜欢吃的穿的，又特意背上一袋花生，好给孩子老师同学尝尝。妥当了便用扁担背好去等車。
      坐汽车真快，没来得及看清沿途标志就被卸在高楼林立间。王老汉转着圈瞅，除了拥挤的人和车，就是楼房门市。抬头一看天那么小那么暗，大中午的闷热，让老汉迷糊发懵。突然一群人围过来，吓他一跳。都争着拉他坐自己的三轮。
      王老汉答应了一个穿粗旧衣服的妇女，她应该不会骗人。电视里演过很多宰客的黑心司机。相好面可别上了当，王老汉早有防备。可一打听城里有三所大学，分别在城的三个方向，相距很远。王老汉不知道学校名字。女司机热心问他知道哪些相关信息，老汉边想边摇头。三言两语中女司机估谟着分析，师范不象啊，又没什么运动特長，那也不会是体院，那应该是科技大学。死马全当活马医。王老汉就这样被送到科大。
      搬下沉甸甸的行李，王老汉又傻眼了。高大威武的校门，就象电视里的省委门头似的，也有门卫站岗。花枝招展的学生们进进出，这么大上哪找去？一凑近，学生都象躲瘟疫似的轰的跑开。只好挑着去找门卫打听。门卫是个壮小伙，斜眼望着他，冷冷地，”你找谁？”
      王老汉放下挑子，满脸堆笑，结结巴巴的，“麻烦领导，我找孙子。”一看对方脸色酱紫，忙说道：”我孙子在这上学，俩月木回家……”门卫不耐烦打断他，”哪级啥专业叫啥名？”
      王老汉一头雾水，最后的听懂了，摇着头：”对，对，小名叫小山，大名、大名……”吱唔半天没了下文。门卫作个离开的手势，老汉尴尬拖着行李靠到路边小树下。
      王老汉恨自己没早想好，也不知道找自己的孙子还这么难。抬头看看进进出出的小伙子都象是小山，只是穿的那么洋气。小山可没这么好的衣服。想着想着叹起气来，唉，我孙子受屈喽。小山又黑又瘦，但俊朗挺拔，走路大步流星，就和说书里讲的罗成似的。想着又不免得意起来。
      王老汉想着自己的孙子，眼睛盯着进出的人。突然觉得特熟悉，老花眼被晒得发黑，但还是惹眼强烈。嗫嚅叫声“小山”。两个男孩一起往外走，距离自己远的大个停下脚步。王老汉惊喜地又叫一声：“是小山吗？”
      走到前面的小伙也住下脚步，回头道：“你快点啊，干啥呢？”象小山的男孩噢了声低着头跟上。
      王老汉的陡然失落，心里象一下子被掏空了，浑身没劲。只见他摇晃着扶树坐在路沿石上，那么可怜。
      坐了个把小时，王老汉也没看到孙子，没了指望。拍拍树干扶着起来，想回去，走着走着又觉不妥。来了也没见到算啥事？老婆子问该咋说？思忖着找地把花生卖了吧，这一大袋子背着也不是办法。待孩子上课站这也没用，闲站招人烦。
      找人多的地方卖花生，拿出干馍嚼两口，到天暗下来也没卖完。收拾收恰到校门口再等孙子。天色黑上来，王老汉看花眼也没盼到。心里想到中午的那个疑似小伙很像，又不是。穿的那么好看的新衬衣，对了，脸还那么白。绝对不是。老汉正摇头，那俩小伙又出来了，这回没敢喊小山。但那高个走到近前还是一站，一句话没说，一顿又走了。老汉心里一激灵，象针扎了一样。他走路的样子太象小山了。老汉忍不住拿起扁担拎着背包远远跟上。天已黑了，再等下去也看不清了。不由自主跟上，象是被什么牵着。
      七拐八拐，俩小伙走进红灯绿灯闪烁的门内。王老汉站在门口发呆，彩灯晃的眼疼。只见一辆红色轿车停到门口，两个挂满金首饰浓装艳抹和妖精似的胖女人走来。王老汉赶紧让开。就听高个女人笑着说：”我招的是两个大学生鸭，怎么来个老头？”矮个女的接着道：”妹子你要是上这个老鸭，还不把他夹死啊。”高个女人捶她，嬉笑着两人进了门。
老汉也没听懂，拖着行李来到另一边路灯下。看着陌生的人和车，不知所措。见路灯一直亮着，觉的可惜，在村里这样谁家舍得？太浪费了，开这么多灯，这一晚全村还不得用一年？就转着圈找拉灯绳，想把它关掉。转了几圈也没找到，看来城里电灯和咱家的不一样。开关在哪呢？
      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着。夏天一晚睡地上，老汉这一辈子常有。枕着行李在路沿石上躺着，一边拍打飞咬不绝的蚊子，迷糊着睡着了。
      老人觉轻，又在外地，早早醒了，虽走一天路打一夜蚊子很累。起身就挤被蚊子叮的疱，又痒又疼。挤的正过瘾，突然听到”王青峰，快跑！今天班主任查早自习。”王老汉一抬头，那俩小伙子象树叶似地飘过去。
      王青峰，王青峰，这名字咋那么熟？青峰，青峰？自己用土话反复念叨，猛一拍大腿，对啊，这不就是我孙子嘛！老头忘了疱疼，想追，转念一想，咋不认我呢？怕我给他丢人没面子吧。老汉看看带给孙子吃用的，被自己压的那么丑陋，就象自己丑样地绉巴着。眼泪涮流下来。别去了吧，回去就跟老婆子说孙子又長高了，穿的光鲜，脸也白了，真精神！我带的他都有也用不上呗，你也就别跟着瞎操心了。琢磨着应付老伴。唉，回去吧，这一天一夜老婆子也提心吊胆的，还有心脏病。快回去吧。
      背起包，望了望早已消失孙子背影的路口，長叹一声，唉！黑脸我就早认出来了，咋成小白脸了呢？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14.11.23